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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小說心得隨筆】刺殺騎士團長--刺殺的是騎士團長?還是村上春樹自己? 正文: 透過零零碎碎的時間,花了幾個月終於把去年發售的新書,村上春樹的新作《刺殺騎士團長》給看完了。如果說《海邊的卡夫卡》是驚濤駭浪上的小船,那《刺殺騎士團長》大概就是潛藏於深海的潛水艇了。《刺殺騎士團長》的步調並不如其書名一樣轟轟烈烈,相較於村上過去許多作品,慢得很多很多。
如果是村上春樹的熱衷讀者,一定會認為這個村上老賊又再玩老梗了,這次不是什麼肯德基上校、Johnny Walker,而是以日本畫形象出現的騎士團長;這次出現的洞,不也正是某種致命的吸引?某種通往自我意識的途徑?這些梗儼然成為了「村上春樹宇宙」的代表性特徵。也許原本期待新梗出現的老讀者,在閱讀完這部作品可能會稍微失望,但是在我閱讀這部作品之後,頓時覺得這是村上風格再次轉變之始。
在我閱讀村上作品之時,我習慣將他的作品分為前後期,大致上是以《地下鐵事件》(或許也同時是大家公認村上風格轉變之始的作品)為界,這時候的村上春樹從「我」連結到了「社會」,往後的作品具有非常大程度的社會連結性,同時也會觸碰一些人類歷史不願正視的傷痕,這也同時增加了其作品的共感。然而在我閱讀完《刺殺騎士團長》之後,村上春樹不單只不於「我」與「社會」的連結,他進一步地把「我」正式地帶入「社會」之中。(這邊要小小澄清一下,這裡的「我」並不指涉村上慣用的第一人稱,而是村上自己)
於是乎對我而言,村上春樹的作品在這之後被我劃分為前中後三期。當然這個說法並不為大家公認,而我也不是什麼先知,能預期村上老賊往後的作品都有類似的風格,我只是單純有這麼的感覺,感覺到了什麼。當然我之所以這麼說,也是有其依據的。不過在這之前,還是要來先介紹一下這本書。
本書的主角是位約莫三十幾歲的畫家,因一些原因被妻子拋棄,經過了幾個月的公路旅行之後,透過好友雨田政彥,一個人借住在小田原郊外的一棟豪宅之中。這棟豪宅的原屋主正是政彥那享負盛名的父親──雨田具彥,在失智前住的地方。有天晚上,當主角在閣樓發現了一張名為<刺殺騎士團長>的畫之後,生活就開始發生一連串事件……果不其然,很村上是吧?
畫家在那之後認識了一位名為「免色涉」的白髮富豪,免色意即免去任何色彩,畫家碰到了沒有色彩的人,感覺在這之中必定有某種爆點。然而閱讀這部作品之後,他的工具性反而比他個人的獨特魅力還顯得濃厚,免色的工具性不只是劇情中幫助畫家那樣而已,在某種程度上他也是個隱喻畫家存在的工具。
與畫家成為朋友,幫助其挖開小祠的洞穴找到古鈴,又請求主角繪製「也許是自己的女兒」,名叫秋川麻里惠的女孩的肖像畫。一切的一切,作為一個推動劇情的角色,免色真的非常工具性。免色的個性事實上塑造得非常成功,然而在整部作品之中,就好像在畫布上用透明無色畫筆,建構以水痕為主的骨架一樣,很重要卻沒那麼顯眼。反倒是秋川麻里惠這個在第一部結尾出現的女孩,因為在與畫家的對話間,瞬間有了熱度及溫度。她是一個十三歲的女孩,對於自己胸部還沒有隆起感到非常在意,不過對藝術卻有很高的敏感度,在一來一往的言行中,會讓讀者不自覺地喜歡這個角色。
有人說《刺殺騎士團長》整部作品就是一個巨大的隱喻,我認為這個說法相當有趣。真要說的話,也許其隱喻的就是村上春樹自己的創作心態也說不定。事實上讀者也不難看出作品與村上春樹彼此間的呼應,主角從事肖像畫就像村上過去開酒館一樣,透過遇見形形色色的人,試著讓他們成為小說的素材;肖像畫的骨骼就是概念,肌肉就是大綱,用色就是文字。於此推敲的話,那麼在主角遇見idea化為的騎士團長,並且在那之後為了尋找麻里惠刺殺他,某種程度上是不是可以視為刺殺自我,意即剖析自我?另外在刺殺騎士團長之後,進入metaphor的世界,是不是可以被聯想為創作者的自我發掘與形塑呢?那麼作為隱喻著村上春樹自己的畫家,其創作過程中那不經思考、無意識地形塑作品本身的行為,不就正好呼應村上在《身為職業小說家》的創作思維嗎?於是乎我才想問,被刺殺的到底是騎士團長?還是村上春樹自己?
不諱言,我認為《刺殺騎士團長》正是村上春樹開始把「我」分享給這個社會的起始,而首先要做的,就是先把自己的創作思維分享出來,透過刺殺自己,進而剖析自己的意念,透過隱喻表達出來,因此有了《刺殺騎士團長》這部小說。也因為這個目的導向,過去村上春樹時常會以大篇幅描述的,那些人類不願正視的傷痕,在這部作品之中並沒有繼續深入,所涉及的廣度也不較過往作品來得那麼多,近乎是輕描淡寫。
「村上春樹宇宙」開始產生了劇烈的變化,雖然元素的表現都和過去相同,但其本質與彼此的連結性開始有了質變,即將步入七十歲的村上春樹,也許真的又老了一點。我們或許能期待這個如鮑伯狄倫不停滾動的村上老賊,在老了一點之際,還能透過風格轉變以便出什麼花樣,同時也期待著村上老賊終有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一天。(燦笑)